廉桂芝:活得不如一条狗!(捐助已停止)

图/文:张仁杰2013-11-06来源:http://www.owecn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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蹲在地上的廉桂芝老人不停地咳嗽,老人很健谈,很爱谈她的过去,更爱谈她的梦想,尽管时常被剧烈的咳嗽声打断:
 
“在外捡破烂儿的时候,也有好心人问我多大了,我也说不上来,反正没有土改的时候出生的,具体哪一年我就不知道了。按照身份证上写的,我是1942年5月1号出生的,到底是不是,我就不知道了。我只知道自己是老蒙(蒙古人),会说蒙古语,老家在内蒙古通辽。

在我记事儿的时候,长辈们对我说,我亲妈在我3岁的时候就死了,是我爷爷奶奶把我带大的。亲妈死了不久,爸爸就跑到部队当兵去了,当了19年兵。在他当兵的时候,他重新找了一个年轻的女人结婚了,前后生了五个孩子。大概在1958年,家里穷得实在没有吃的了,到处饿死人,当时还在上学的我,只好不念书了,和大人们一起下地干庄稼活儿,啥活儿都干,铲地、盖房子,只要能吃半饱就行。大人们能干的活儿,我都能跟着干,就这样,我才没有被饿死。
 
度过三年自然灾害不久,我就开始处对象了,当时年龄也就16岁左右,对象叫边永才,比我大三岁。我爸当时很高兴,因为他有一份在铁路部门修火车的工作,而我没有工作,又是农民。大概在18岁的时候结的婚。结婚才半年,家里日子就没法过了,婆婆和小姑子开始邪乎起来,找我麻烦,说我没工作,是个光吃米不会下蛋的鸡。其实,我脾气很不好,好多次想和婆婆还有小姑子干仗,但是不行,只能忍!谁让我没工作?没怀孕?就这样,我忍了快一年时间,还是没怀孕,实在没法面对婆婆和小姑子的奚落,一赌气,和她们干了几仗,离婚走人!
 
或许是命运要捉弄我,当我回到娘家后不久,糟了,发现怀孕了。后妈知道后,很不高兴,让我滚回孩子爸爸家。我不去!做人要讲原则,说话要算话,既然离婚了,与他没有关系,拿棍要饭也要把孩子照顾大!为了不想看后妈的脸色,我一个人找了间房子并把孩子生了下来,取名廉小军。孩子出来了,我就更遭罪了,一边带孩子,一边还要想办法弄饭吃。期间,孩子的爸爸也知道我生了他的孩子,也找过我,看到我过得可怜,希望我回去重新过日子,或者把孩子给他养,我没有同意,我还是坚持我做人的原则。如今,我也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死是活,只是听人说,他重新找了一个女人,大概生了5个孩子。对于他现在是死是活,我也懒得操心了,他的死活与我没有关系,我的死活也与他没有关系了。我不后悔当初的选择,世间什么药都有,就是没有后悔药。如果当时我和他继续过,我应该过得比现在好百倍,最起码每月有肉吃,有酒喝,不过,不后悔,说话要算话!

就这样,我一个人带着儿子生活。后来,我的爷爷奶奶和爸爸都过世了,亲人都死了,日子更难过了。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,我就求助后妈,希望得到她的帮助,当时,她也过得艰难,我有那么多弟弟妹妹,日子肯定不好过。可让我生气的是,她不帮就算了,居然连正眼都不瞧我,还埋汰我,说我是个丢人现眼的东西。

或许是生活压力过大,日子过不下去了,在儿子5岁的时候,嫁了一个男人。他是我老乡,也是老蒙,名叫高贵,比我大几岁,结过婚,身边有个儿子,是这里的林场工人,人很老实。或许是因为老实,他的老婆丢下孩子跟别的男人跑了。和他结婚第二年,我生下一个女儿,现在这个女儿长大了,嫁到内蒙去了,找了一个好吃懒做的男人在内蒙生活,也过得不好。

后来,我亲生儿子大了,20岁的时候来到这里的林场干活儿。他在这里处了个对象,结婚第二年,生下一个女孩。小两口关系不好,一整就干仗,干仗后,媳妇就跑到娘家不回来了,孩子就让我帮忙整。大概是2000年的时候,儿子和我的同父异母的弟弟相继出事了,干活儿的时候被木头碰死了,死得很惨。儿子死了,林场一共给了3万元抚恤金,儿子死后不到一个月,儿媳妇留下她的女儿,拐走两万多抚恤金和一个男人跑了。当时,她把孩子交给我的时候,我什么话都没有说,也没有哭,儿子都死了,要钱干什么?还留她干啥?孙女是我家的,她不养,我养!现如今,我孙女儿都已经嫁人了,连孩子都有了。孙女婿在外地打工,小日子过得很紧张,我也指望不上她。不管咋说,孙女成人了,我也算对得起自己的儿子了。

亲生儿子死了,媳妇跑了,活人还要继续过日子,让我没有想到的是,和我相依为命的老伴突发急病死了。我哭得很伤心,眼泪都哭干了。这些年,他对我还可以,尤其是他儿子和媳妇每次和我干仗的时候,他都出面护着我,不让我吃亏。老伴死后,苦日子真的来了,他的儿子,尤其是儿媳妇天天找我干仗,说我不是他老公的亲妈,与他们屁点儿关系都没有,不愿意看我一眼,她要打死我,让我滚回老家,还让我把老伴留下来的房子卖掉,把房钱给她。我不干,我没有工作,没有存款,如果把房子卖了,我住哪儿?

老伴死后,生活没有来源了,吃饭都成问题,咋整?活人总不能饿死吧?我就跑到煤矿要求下井干活儿,煤矿干部们看了我一眼,就说拉倒吧,60多岁的糟老太太,走路都费劲,还干活儿,简直是扯淡。煤矿不要我,我就跑到林场找干部们,他们同样不要我。看我实在可怜,好心的邻居建议我帮别人带孩子,我也找了好几家,不要工资,只要给口吃的就行,尽管要求很低,他们还是不让我带孩子,他们担心我摔倒了,压着孩子就不好玩儿了。最后,只能靠捡破烂儿过日子。村里本来人就少,有钱人都跑到县城喝酒去了,破烂儿也不好捡,靠捡破烂儿生活肯定不够。我亲生儿子生前是林场职工,过年的时候,实在揭不开锅了,我就到林场找领导求助,每次最多给一袋大米或者一桶油,他们说我的户口在内蒙古,不在林场,所以帮不上忙。领导也说了,等户口在林场了,林场可以帮我解决一些困难,也可以帮我申请一些补助。林场领导的话,让我突然明白户口的重要性,年轻的时候,我还动员老乡把户口整过来,那个时候,一千块钱就可以整一个户口过来。结果,老乡们都按照我的建议,把户口整过来,而我自己却因为舍不得钱,没有整。
 
户口的事儿怪我,怪我以前糊涂,如果早点儿整什么事儿都没有了。如今,我老了,跑到派出所找干部求情,想把我的户口整过来。他们看了我一眼就说,要死的玩意儿,要啥户口,干脆到阎王爷那里要户口得了。看到他们不愿意给我整户口,我就四处求他们,好话说完,最后,他们先让我回内蒙老家办手续。听完这话,我可高兴了,有希望了,户口整过来,好日子就来了。

回内蒙老家没有路费怎么办?卖房!只有卖房才能有钱。当时也有人劝我不要卖,卖了房就没有地方住了。我执意把房卖了,虽然房子很重要,户口更重要,户口整过来了,就有饭吃了,没房住死不了人,没饭吃能死人。就这样,5年前,把房子卖了,卖了一万两千块钱。拿着卖房子的钱,我第二天就坐车往老家赶,一路上转了好几趟车,原本从东北坐车到北京再转车,结果,认错字,坐错车了,跑到天津去了,害的我来回倒腾好几次才回到老家。其实,小的时候,我上过小学,记得当时爸爸从部队寄信回来的时候,我还能看得懂,还能读给大人们听。好几十年过去了,学的文化都扔给老师了,现在就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了。

好几十年没回老家了,那里这些年变化真大,说乡镇都合并了,我原来的家都找不到了。管不了那么多了,开始四处托关系办手续,先请村干部吃饭,喝完酒要想盖公章还需要另外送钱,不送钱就说公章不在。好不容易把村里的公章盖好,接着要请乡干部和派出所的干部吃饭喝酒盖公章,全部手续办完,算上我的来回路费,用了将近五千块钱。好不容易拿着盖好公章的文件回到了这里的派出所,结果,这里的派出所干部一看就乐了,他说文件里虽然有公章,但最后写的是“查无此人”,根本落不了户口,让我重新弄。原来所有人都在糊弄我!为了回家办理迁移户口手续,我把房子都卖了,跑了一趟花了五千,再加上还一些老账,剩下的钱,根本不够再跑一趟的了,咋整?考虑再三,我就找这个地方的乡镇领导,希望他们帮我解决问题。可他们不爱搭理我,我一进大门,他们就说领导开会去了,我也不知道去了多少次,每次都是领导很忙,时间长了,自己都不愿意去了,去了也白搭。

最后,白忙了一大圈儿,不仅户口迁不过来,卖房子的钱也快用完了,原本打算把户口整过来后,在当地买个小房子的想法也泡汤了,彻底死心了。谁也不想求了,活一天算一天吧。没有房子住,只能在废弃的养猪场住,没有水,没有电,也没有钱买蜡烛。夜晚,屋里比外面还黑,晚上睡在木板上既冷又害怕,害怕半夜里有人进来。没有想到的是,越是害怕鬼上门,越会撞见鬼。有天晚上,具体哪天,我就不记得了,反正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,我摸黑在房间里做饭,突然从外面进来一人,年纪也就三十上下,拿着手电筒,他问我为什么房间里不开灯,我就实话实说,家里没灯,他还问我认不认识他,我说不认识,他就笑了,说,房间没灯好,不认识更好,接着就强行脱我衣服,我死命反抗,可干不过他,只能被他活活强奸了。完事后,他一边拍打我屁股,一边威胁我,让我不要对其他人说,否则就整死我。考虑整整一晚上,我决定到乡里找领导,告他强奸。一开始乡政府工作人员不爱管,甚至还有人说,你个老太太,占便宜了,毕竟人家还是年轻小伙儿。不行!一定要告,不能饶了那小子,就是他拿刀把我杀了都不怕,也不害怕人家说,这么大岁数还怕什么?有什么好怕的!我就到处告,见人就说,打算死磕到底!后来真把那小子押起来了,再后来也听说给判了,具体多少年我就不知道了。几年时间过去了,一提起那小子就来气,我恨他,不是人的玩意儿,祸害我这个老太太干什么?有本事祸害人家小姑娘去!

算了,不提以前的事了,说得越多越伤心,有时候一个人在想,不如死了,死了省心,活着还有什么意思?这一天蹦蹦跶跶的,要吃没吃,要住没住,说白了,连条狗都不如,如果我死了,还给我投胎的机会,我宁愿做狗,人冬天能冻死,而狗冻不死。我呀,活得还不如一条狗!

好了,不说死不死的,没劲。说点儿喜事儿,高兴事儿,大半年没有吃肉了,实在想吃肉了,想疯了。有次,路过矿区的一户人家,闻到肉香,实在控制不了自己,厚着脸皮敲门进家要口吃的,遇见好人了,要给我煮鸡蛋,我说不吃蛋,人家要给我炖鱼,我说不吃鱼,弄点儿肉给我得了。就这样,我一口气吃了一小碗肉,人家还给我倒了一小碗酒,妈呀,肉好吃,酒好喝,过年了!
 
不知道为什么,自从上次吃了肉,喝了酒后,现在晚上老喜欢做梦,梦里大口吃肉,大口喝酒,梦里不停地流口水,早晨起来一看,衣服都被口水弄湿了,不说了,真丢人 ......”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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