汪罗友:修锅为儿上大学!

2009-12-11来源:http://www.owecn.co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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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午5点,汪罗友修理完这天的第二口锅。“等下我再稍微转一下,趁着天黑前再找一个生意,能多挣10块钱做今天晚上的生活费用。出门在外,能多挣点就多挣点,你说是不是?我刚才顺便看了一下,没找到我租房子的地方。在市中心出租房价格比较高,我现在在一个比较偏远的地方租了一间不到4个平方的小房间,每个月也要一百多块钱。由于房子比较小,我只能用电饭锅烧干饭,烧不了菜,每次就在街上简单买点咸菜之类的回来凑合着吃点。由于住的地方离市中心远,我每天出来修锅还要花钱坐公交。我本来想买辆自行车,这样可以省点钱,可是你也知道,重庆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山,我实在骑不动。我就买了张公交卡,40块钱可以坐90次,不过听说最近重庆公交车要涨价,好像是60块钱坐100次。我真的很担心公交车涨价。可能对于有钱的人来说,花100块钱打一次车也没什么,但是对我们来说,60块钱坐100次公交车的价格还是有点高了。哎,不说了,说了也白说,我又不是重庆市市长!毕竟我上大学的儿子还指望着我寄钱给他呢!”他扛起工具包又返回食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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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小时后,汪罗友又在街道转了一圈,可是没有找到一个修锅的活。他打算坐公交车回家,在公交车站台寻找一圈,竟然没有找到回家的公交车。他四处张望,用手指了指正在忙碌的搬运工叹气说道:“你看,重庆这个地方的棒棒车(人力车)特别多,与其说我辛苦倒不如说他们更辛苦。据我所知,他们满头大汗拉一趟客人也就是几块钱。有时候我也干累了!干烦了!不想干了!但是当我看到他们的时候,心态也就平和多了。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能比较,人比人气死人!我给我自己的总结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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谈起自己在重庆将近20年的修锅的经历,汪罗友笑呵呵地说道:“我是1962年出生在安徽省安庆市太湖县的农村。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死了,记忆中家里一直很穷。对于我那个年代的人来说,穷人想上学,门都没有!由于没有钱上学,我大概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四处打工挣钱。那时候我只是个小孩子,只能混口饭吃,想赚点钱是不可能的。1979年的时候,妈妈说我年纪也不小了,该去学门手艺,将来好讨口饭吃。于是她就让我跟着舅舅一起去学修锅这门手艺。就这样,我从1979年开始跟随舅舅一起到东北学习修锅这门手艺。我学习了半年的时间就出师了,开始单独靠修锅这门手艺吃饭。

想想自己不能和舅舅抢生意啊!我就一个人背着修锅的工具包,来到了湖北沙市开始行手艺。当时年纪轻,加上还没有打工挣钱的说法,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们国家还在使用全国粮票,一年到头也就是混口饭吃。在湖北沙市呆了三年,那里修锅的生意不好做,而且考虑到自己的年龄也大了,该成家了,我就在1984年的时候回到了老家。在老家亲戚的介绍下,我谈了对象结了婚。考虑到家里土地少,负担重,结婚后不久我就和我的爱人一起到江西的砖厂打了两年工。哎呀,我到现在都不想再提那里!在江西砖厂打工那段时间,我真是受罪!那个时候我干的是烧窑的活,整天过的是烟熏火燎的日子。一年到头没有休息的日子,每天就是拼了命的干活,吃的饭连一点油水都没有!

两年后,我的大女儿出世了。看到本来就很困难的家又多了一张小嘴吃饭,说实话,我也怕把自己的身体弄垮了,所以考虑再三,我还是决定带着我的老婆和孩子离开了砖厂回老家。
可是在家靠体力打工挣不到钱。回到老家不久,我又背上修锅工具,来到湖南继续靠修锅手艺挣钱。可是湖南干修锅这行的人比较多,加上我的大儿子也出世了,我一年到头补锅挣回来的钱还不够家里的老婆和两个孩子吃的。就这样,我在湖南呆了大概两年左右的时间,又到了山西修锅。那时候我之所以到山西,就是听本村的人说山西煤炭多,按照我们修锅人的说法:烧媒的地方锅就容易烂。可是我到了才发现,山西虽然烧煤的人多,但是山西人舍不得吃,锅用得少,锅也就不容易烂,我在这里靠修锅的手艺挣钱还是过得很艰难。在山西呆了大约三年的时间,1989年的时候我一个人又来到了重庆。没有想到来到重庆后,我感觉重庆修锅的生意比别的地方都好做多了!原因很简单,重庆人喜欢吃,舍得吃,菜肯定需要用锅烧,这样一来锅就容易烂了。就这样,我从1989年开始在重庆靠修锅的手艺挣钱养家糊口一直到现在。

随着两个孩子逐渐长大,我的压力越来越大。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,为什么现在上个学要这么多钱?就拿我大儿子上学来说吧!初中我就不算了,光高中三年就用去了我大约35000块钱。儿子上高中的三年,我可累得够呛,可是没想到,等他考上了大学,花费还更加恐怖。

去年儿子上高三,我考虑到靠修锅的手艺一定支付不起儿子将来上大学的费用,于是就在年初的时候到上海的建筑工地打工。由于我除了修锅之外没有别的技术,在建筑工地只能做钢筋工,干一天活的工资是68块钱,论天不论月,一天不干就没有工资,而且必须每天干够10个小时,晚上加班干3个半小时只算半个工。这个工整天都把我累得个半死,感觉自己像坐监狱一样难受!本来打算干几个月挣够儿子上大学的钱就不干了。参加高考的儿子考取了武汉的一所大学,他告诉我他上的是工商管理专业,学费一年就要8900元。为了给儿子筹集上大学的钱,我只能咬紧牙关坚持干到年底,可是去年一年在建筑工地累个半死也就挣到了14000元。我实在没有办法,就和我的儿子商量,每个月最多只能给他600块钱的生活费用。但是儿子说600块钱不够,每个月加上上网的费用最底也要700块钱。这不,从儿子考取大学到现在,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花了20000元钱!有时候我在修锅的时候和人家说起我儿子在上大学,人家有时候就说现在上大学找不好找工作。但是我个人并不这样认为,我就一个信念,上总比不上的好,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儿子上大学!

今年我也想过到上海工地干活供儿子上大学,可是身体实在吃不消,那里的活很重,吃又吃不饱,还要经常高空作业。我现在身体不行了,害怕哪天一不留神摔下来了或者被砸中,你说家里怎么办?所以没有办法,今年过完年后,我就又背上修锅工具包回到重庆,继续依靠手艺挣钱供我的儿子读书。虽然修锅挣的钱稍微少点,但是毕竟安全,也不用很累,我这副骨头已经扛不住折腾了。为了供儿子读大学,我老婆在上海的一家羊毛衫厂打工挣钱。老婆一边给厂里干活,还要一边给厂里的工人做饭。每天老婆上班的时间都在12个小时左右。去年老婆的工资是1100元一个月,听说今年涨了200块钱。说实话,我也不想让老婆这么辛苦挣钱,但是我话又说回来了,你说我们一个农村家庭供一个大学生读书不这样能行吗?现在最值得我高兴的是,大女儿去年出嫁了。今年我的大女儿也生了一个男孩,现在带着孩子,跟随会粉刷的丈夫一起在上海建筑工地打工。不过有时候我也在想,要是大女儿也能和儿子一样上了大学,会不会过得更幸福一些。想到这些,我会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,可是就算我和老婆不吃不喝也供不起我女儿上大学啊!

今年由于受金融危机的影响,重庆饭馆的生意也不好。以前生意好的时候,我每天可以修理大大小小的锅10个左右,现在一天的生意也就5-6个左右,有的时候运气不好只有一两个,就像今天。主要是到饭店吃饭的人少了。我是天天盼着饭馆的生意好啊!你想,饭馆生意越好,老板越忙,火烧得越大,锅就坏得越快,我的生意就越多!饭馆老板生意不好,火开得就小,锅用坏就越慢,所以我们修锅这一行的生意好与坏完全只能取决于大家的嘴,大家有钱下饭馆我们就有生意。反过来,大家都舍不得下饭馆,我们就没有生意了。

我是再也不想干修锅这一行了,我更不会让我孩子干!前后加起来,我干了几十年的修锅工,也真是厌倦了。有时候晚上做梦,我还梦到自己在换锅底。有很多次我都不想干了,但是不干这门手艺还能干什么?我上有老母亲需要养,下有上大学的儿子,我不干怎么办?我也想到回老家种地或者做点小生意。靠老家几亩地解决一家人的吃饭是没有问题的,可是孩子上学的钱上哪里去弄?回老家做生意更不好做,现在全国都是一个样,农村里当官的黑道比较多,平常老百姓想做点生意可以说是难上加难!考虑到孩子在上学,我迫于无奈只能继续干修锅这行。不过值得高兴的是,由于我在重庆干这活干了快20年,很多饭馆的老板和当地的居民都认识我,熟人多了生意也就稍微好做点,最起码不遭人欺侮。来重庆20年让我学会了吃麻辣的东西,让我学会了说重庆话,也让我适应了重庆的三好:吃的好、穿的好、耍的好!也让我看到了重庆人的素质比20年前高多了,最起码现在的重庆人不会和20年前的人一样张口就骂人了。

如今儿子还有几年就毕业了,我和老婆说好,等儿子大学毕业找到工作,我们两个就回老家种点庄稼过几天安稳日子。说句心里话,从我和老婆结婚到现在,我们两个一年最多也就见几次面。我也不想和老婆聚少离多,也想让她到重庆来,可是她不会这门手艺,而且女的干这活也不方便。重庆这个地方本来就穷,连个大点的工厂都不多,她在这里很难找到活,如果她不干活,我一个人是一定供不起儿子上学的。现实逼迫人啊!我们只能一个在上海,一个在重庆,一起挣钱供儿子上大学。

有的时候,我也在想,想我这样一个普通人活在这个世界究竟是为了什么?想来想去得出一个结论,人活在这个世上就是混,一辈子混来混去,等人混到老、混到死,也就代表这辈混到头了......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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